文晏: 我喜欢这种不认命的女孩子！
“我们生活在一个嘉年华式的世界里面，喧嚣到没有一分钟能够停下来，每天都在坐过山车。但是这种光鲜之下到底是什么？”
文｜祁十一
她叫文晏，刚刚获得金马奖最佳导演。
让她获奖的片子叫《嘉年华》，是她当导演后拍的第二部电影，讲儿童性侵。
有人说，《嘉年华》打破了中国在儿童性侵事件上的沉默，让国产电影也有了直面当下现实的勇气与力量。
一如改变了韩国儿童性侵立法的电影《熔炉》、《素媛》。
对《嘉年华》抱有期待的人们，也在期待看到奇迹，看到改变。
而对于文晏和所有参与制作的人们来说，电影从构思到投拍再到过审，最后能够与观众见面，已是一种胜利。
它的重要性无需言说。
正如文晏所言，“我们整个社会对于孩子的保护是非常缺失的。无论是家庭、学校，还是心理辅导。”
而电影的拍摄，就像是把这一切缺失与伤害讲出来。讲出来，已经了不起。
就像文晏在美国生活时所见，
“对性侵这样的问题，受伤害的女孩可以勇敢地站出来，说：’我是谁谁谁，我曾经受到过伤害。’她不觉得羞耻。”
“男女是平等的，这些事情应该得到正常的探讨。”
01
文晏从美国回来以后，对于国内频发曝出的性侵丑闻深为震动。
四年前，她在报纸上读到儿童性侵的新闻，随后发现这类案件“到处都有，很多不了了之，有的敷衍了事”。
更可怕的，是人们对于性侵的模糊与漠然。
美国对于性骚扰已经有非常强的防范意识，就连一所学校餐厅里的桌上，都会立一个小桌牌，告诉受到伤害的人们，如果遭遇性骚扰应向哪里求助。
而在中国，很多人对“性骚扰”三字避之莫及，界限也分不清楚。
“像性侵这种事情也是难以启齿，受伤害的女孩一定觉得非常羞耻。”
更让人担忧的，是受到伤害之后，她们应该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。
这些忧虑，在文晏的心中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。
一直做电影的她，决定以电影的方式来表达。
除了导演身份，文晏也是制片人，制作过《白日焰火》。这部电影后来拿下了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（金熊奖）和最佳男主角（银熊奖）。
在完成了这部电影后，文晏将重心放在了儿童性侵的剧本创作上。
她走访了许多的心理学家、社会工作者、律师，去了解每一起儿童性侵案件背后的原因、结果。
现实让人触目惊心。“失职的是整个社会，哪怕一个人做了他该做的事情，这些事情就可能会被叫停。”
“我们对孩子保护的失职、对她们的伤害来自多方面，所以我想把这个电影的重点放在探讨一个社会机制的层面。”
▲遭受性侵的两个小学女生，在学校里也常面临老师的冷眼与苛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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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震动与反思，也变成了文晏在《嘉年华》中的镜头。
受到侵害的两个女孩之一新新，她的父母就是导致性侵发生的原凶之一。
新新的父亲，为了仕途让女儿认商会会长做干爹，导致两个女孩羊入虎口。
而在性侵发生后，她们又遭受了来自家人、警察、医生等人的二次伤害。
当还在念小学的女主角孟小文被性侵后，母亲带着她去医院检查。得知结果后，母亲走到小文跟前一巴掌扇过去。
“啪”的一声，响亮清脆，让人心痛。
本已受伤的小女孩，身躯娇小，惹人怜惜，却还要承受来自母亲、来自这个社会荡妇观念的二次羞辱。
羞辱没有结束。回家后，母亲又冲到小文的房间，撕扯她一柜子漂亮裙子，一边撕一边骂她，“让你穿这些不三不四的裙子！”
碎掉的，不仅是女孩的裙子，还有女孩的心，所有曾受到伤害的女孩的心。就好像性侵的发生，是她们的错，而不是实施犯罪的男人的错。
调查案件的警察亦被收买，试图抹去商会会长的嫌疑，将错误归结到两个女孩子喝多了酒，自愿发生性关系。
就连医生也被收买，在给两个女孩第二次检查后，宣布她们未曾受到侵害。
这一切，都是现实赤裸的反应，它们曾发生在2013年海南万宁校长性侵幼女的案件中。
在大银幕上目睹这一切时，所有人的良知都在被拷问，一如孟小文的父亲那一次爆发、那一声大吼：“公道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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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最终仍然迎来了一个看似光明的结局。
实施性侵的商会会长被判刑，刑期十数年。被收买的警察也被审判。
被性侵的女孩，将在跌跌撞撞中继续前行。
文晏仍然通过两个女主角的倔强，表达了对这些女孩的祝福与希望。
“我喜欢这种不认命、不服输的女孩子。在选女演员的过程中，逐渐意识到吸引我的女性都有一种坚硬的、坚强的东西。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美的，这种美是从内心浮现出来的，不只是一个五官、一个表面的东西。”
尽管如此，她也仍然对她们的未来保持谨慎乐观。
在一个权力未得到充分约束、弱者得不到充分的保护、侵犯弱者成本不高的社会，有谁能指望这些女孩们会毫发无损地走完人生呢？
所以这部电影会取名叫《嘉年华》，一如文晏的阐释：“我们生活在一个嘉年华式的世界里面，喧嚣到没有一分钟能够停下来，每天都在坐过山车。但是这种光鲜之下到底是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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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嘉年华》的上映，总是让人想起韩国类似题材的电影：《熔炉》，《素媛》。
《熔炉》改编自一起真实事件，发生在韩国光州，一所聋哑学校教职人员性侵残疾学生。在2005年事件爆发后，实施性侵的校长、老师曾被判刑，却因与受害者家属达成和解而被缓释。
女作家孔泳枝在深入学生和家长中了解后，将此事写成了小说《熔炉》。韩国影星孔侑服役时看完小说，结束服役后立即建议事务所将之投拍成电影。
电影上映后，引发整个韩国的震动。从普通民众到律师、警察、检察官、立法者，全都行动起来。
更多的性侵者被绳之以法，韩国政府承担连带赔偿责任，韩国国会以207票通过、1票弃权的压倒性优势，通过“性侵害防止修正案”（也即“熔炉法”），加重对性侵者的惩罚力度。
它规定：性侵女身障者、不满13岁幼童，最重可处无期徒刑；废除公诉期。
《素媛》亦改编自真实案件，讲述了一个8岁女童被暴力欧打、性侵之后的故事。
电影中，如此惨无人道的罪犯，却仅仅被判了12年，无数人为此愤慨、心碎。
现实里，性侵8岁女童的赵斗淳亦将于2020年刑满释放。韩国民众为此发起签名，要求对案件重审，并判处赵斗淳无期徒刑，请愿人数已近40万。
在许多国家，性侵儿童都被列为高危险犯罪者，在波兰、德国、韩国等国家，性侵儿童者甚至会处以“化学阉割”的重刑。
而在中国，尚未有专门的儿童性侵、猥亵法案，刑法则将此归为强奸罪和猥亵儿童罪。
强奸不满十四岁幼女（未明确将男童归入其中），以强奸罪论，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，情节严重者可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、无期或者死刑。
猥亵儿童者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，严重者也可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。
而在法律之外，执法的人们如何能够秉公执法，时常会招致人们的不信任。
《嘉年华》制片人陈橡说：“我们希望，《嘉年华》能对中国电影和社会产生积极的影响。”
尽管不寄希望于一部电影带来重大改变，但在虐童频发、性侵儿童的事件一再发生的当下，这样一部电影的上映，或许已是一星光芒。
本期作者：祁十一，好好虚度时光签约作者。生于四川，求学上海，北京工作，喜欢大理。四处晃荡，记录人的故事与命运。公众号“她途”（girlstravelaround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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